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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齐思远的书信,等在边关的裴钱终于松了口气,脸上一直蹦着的神情终于有些松懈,将那信就着手边的烛台烧了,随即吩咐准备动身进京。

    离国十几年,如今终于就要真正的踏上国土,让他如何能够不激动。

    当夜,借着皎洁的余光,裴钱命人准备了祭拜的香纸和果品,独自一人在庭院后的小花园祭拜已逝多年的母亲。

    翌日清早,裴钱便带着随从快马赶路,本以为路上会有诸多阻碍,但没想到和自己之前的想象全然不同,行了几日,一路畅通,到让他提前准备的一些物件成了摆设。

    今日入城,因时间尚早,城门口并无几人,虽然他们一路行事低调,但越往里走,人越多,他们一行人也愈发引人注意。

    顶着众人的目光,到了之前和齐思远约定好的地方静候。

    一行人接连赶路几天,早已疲惫,只等裴钱吩咐便都暂卸了身上的差事歇下了。

    而裴钱因为自身的关系,虽然疲惫,但躺下了却了无睡意。静卧了片刻后起身,打算随意走走。

    可出了门,裴钱才意识到自己就不晓得传说中很热闹的东集在哪里。

    “你不知道东集在哪里?”被问路的人先是一脸惊讶,然后将裴钱晾在原地,扭头同同伴叽叽喳喳说了几句,“他穿的这样好,不知道东集在哪里,想必是哪里来的贵人,我们不搭理他吧?”

    被问路的两人谈论的声音虽然小,但裴钱本就离他们很近,所以听的清清楚楚。

    果然,被问路的两人商量妥当后,转头一致的冲他点了点头,口中齐称不知道,然后转身快步向旁边街道走去。

    听着这话,再想想刚才的那些行径,裴钱觉得甚是好笑,想着名叫东集,那理所应当在东方,于是辨着东方方向慢慢行走,一路上也没再向旁人询问。

    一路走,一路想,如今的京城和他离京那日,似乎处处变化,但却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只有当真真实实站到这片土地的时候,裴钱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是真正的回来了。

    胡思乱想了一路,临近拐弯的时候,裴钱突然听到背后一个娇滴滴的说话声,忍不住的扭头,和那女子的目光刚有接触,他便听到了一个带着哭腔的颤音。

    “道哥哥?你可是道哥哥?”

    说着,那女子就想过来,可还没挪几步,便被围在身边的几层侍从挡住。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两人四目相对,默默无语。

    时光流转,裴钱突然想起曾经无忧无虑的小时候,那时候,这个女孩就像是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甜甜的叫他“道哥哥,道哥哥。”

    那时候,整个皇宫独他一人,他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妹妹,因此便处处照顾她。

    当年走的匆忙,连句告别都没来得及说,如今,她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形容举止沉静,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哪里还有小时候的样子。

    如今,在这齐国的京城里,好像只有不远处的这个人能说明他曾在这里生活过,让他觉得此刻是真实的。

    隔着人群,裴钱冲她点头笑笑,心中感慨万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状,那女子推开服侍的人,直朝这边走过来,一叠声的问:“道哥哥?你真的是道哥哥?”

    排除万难走到裴钱的眼前,那女子早已是泪流满面。

    扶着来人的胳膊,裴钱轻道:“我回来了。”

    听到这话,那女子在众人的注视下猛地扑进了裴钱的怀里,激动道:“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你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

    伸手抱着来人,裴钱也是喃喃道:“是的,庄静妹妹,我回来了。”

    直到这时,愣在原地的那些丫头仆从才清醒了过来,急急忙忙的涌过来,强行将两人分开。其中一个老嬷嬷寒着脸道:“小姐,您这样同一个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可怎么了得?”

    那老嬷嬷一边训斥一边对着旁边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说:“赶紧把这人赶走。”

    几个家丁得到命令,即可拥了上去,眼见就要动手,却在须臾间被裴钱打发。

    正闹的不可开交时,一节鞭子甩了过来,裴钱眼尖,早早躲开了,而来不及的人,不免被鞭子捎上。

    在这齐国京里,鞭子使得最好的,莫过于统领过百万大军的庄彦龙。

    几个旋步回身,看着使鞭的人,果然是他。

    而马上的人似乎也看清了裴钱的面容,脸上的神色一禀,随即翻身下马,开口淡淡道:“早年听说你在外游学,如今是回来看看还是长住?”

    庄燕泷这话说的得体,像是长辈对许久未见的晚辈关爱,让人生不出半点疑问。

    听到这话,裴钱略一停顿,思忖片刻后开口:“早年游学在外,未在父母跟前尽孝,如今机缘巧合能够回来,自是想长住。”

    听裴钱这样说,庄彦龙蹙眉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早前你赌气出门,你父亲很是生气,当时是说过重话的,如今你回头,可知会过家里人?”

    提起旧事,裴钱面上没有丝毫作难,轻道:“当时年幼无知,这些年漂泊在外,尝尽人间疾苦,才知道年幼时的糊涂,如今我既能回来,自然有完全的法子,不过我终究人微言轻,事情的结果究竟如何,可能还要伯父帮忙。”

    裴钱将话说的这样明白,庄彦龙这样久在朝堂上行走的人,如何能够不明白,因此只是点了点头,含糊道:“能帮忙的地方我自然会帮忙。”

    “伯父的顾虑我清楚,这时日还长,且看着吧。”

    听闻此言,庄彦龙皱着的眉头愈加深邃,正思索着说点什么的时候,一直被他和裴钱晾在旁边的庄静凑了过来,噘着嘴不满道:“父亲只顾说话,怎么不请齐哥哥到家里坐坐。”

    听到这话,庄彦龙勃然大怒,命侯在一旁的丫头仆从将庄静扶了进去。“一个女孩子家,在街上同人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等庄静进了轿子,庄彦龙才同旁边的裴钱接着道:“今日我有事,就不留你了,改天你得闲了,尽管到府上来找我。”

    说完,便翻身上马离开。

    望着这些人离开的北京,裴钱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卸下,转身望着不远处的皇城出神。

    早年他回不来,自然什么都不能做,如今他回来了,如果还像小时候那样畏畏缩缩,那这些年的经营算是白忙活了,不但对不起已经死去的母亲,更对不起这些年跟在他身边的兄弟。

    不过话说来,如果能在朝中等到庄彦龙的支持,那他离那把龙椅不就更近了一些。

    想到这些,裴钱只觉得刚刚有些松快的心情又变的沉重起来,因为想得到庄彦龙的支持,最省心的办法就是娶了他的独女,而且必须以皇子的身份娶了他的独女。

    可一旦他娶了庄静,那就意味着他势必会违背当初与夏清杺的约定。

    可行到这里,他已是没有退路,只能步步向前。

    其实,在不知不觉间,他早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估计他早已忘记了一句古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等裴钱回到住处,众人因他不见有些慌乱,他刚进门,众人便拥了过去,说齐思远派来的人早已恭候多时。

    回头看时,裴钱才注意到坐在一边的人,转身踱步过去,接过齐思远带给他的信,不慌不忙的看了一遍,见这人有些眼生,不像是日常送信那个,于是问了几句。

    那人对答如流,颇有些刻意的意思,让本就多疑的裴钱心中疑窦存生。

    虽然有疑虑,但是对于信中所说之事,裴钱还是决定冒险一试,毕竟早一日见到皇帝,他才能早一日摆脱裴钱这个身份。

    天色将暗,按照下午的约定,那个果然如约在皇宫不远处的地方等他。

    见他过来,那侍卫打扮的人急急迎了过来,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他引进宫中。

    回到阔别多时的“家”,裴钱心中感慨万千,跟着那侍卫走了一段距离,便发现方向不对,以为是皇贵妃的人,于是笑道:“我刚入京你们就知道了吧?”

    听到这话,领他的那人身影一僵,随即转身恭敬道:“旧年间,皇后娘娘曾有恩与卑职,公子如今回来,皇上心中也很高兴,卑职正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请公子的。”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裴钱一愣,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想起即将要见到当年“抛弃”自己的父亲,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跟着那人走了不多远,转过狭长的宫道,看着眼前这座最熟悉的陌生建筑,裴钱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眼中反而带着些轻易可以察觉的哀伤。

    带路的人只将他带到宫门口就悄悄退了出去,裴钱立在那宫门口好久,然后才推开了那门。

    这座宫殿,沉淀了他童年的无数欢笑和悲伤,他当年离开的时候,院子里的那棵树还是个树苗,可如今,那树已经可以独自撑起院里的小片阴凉。

    从宫门口慢慢的踱步进去,往事一幕幕的在眼前浮现,直到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扭头,在房门口,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人站在门口冲他道:“你回来了!”

    裴钱本以为自己见到他是会满腔怒火或悲愤,可是,如今真的见到了,反倒不是自己之前想的那样,心中不算平静,但也不是没有起伏。

    站在门口的人见他不动,于是又尝试着叫了几声。

    裴钱没有应声,而是在那叫声之后慢慢的朝屋内走。

    两人坐定,彼此无言,过了好久,那身着明黄龙袍的人才语带哽咽地问:“这些年,你在外过的如何?”

    听到这话,裴钱面无表情的一笑,直言道:“好。”

    “可我怎么听说……”

    没等对面的人把话说完,裴钱便笑着打断:“我已经过了向大人哭诉的年纪,父皇想听到什么?”

    “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你叫一句父皇,我心无憾。”

    听到这个,裴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慢慢的品着已经凉透了的茶。

    直等到明月高升,皇帝才说:“既然回来了,就别再走了,就住在你母后的宫里吧,明日早朝,我会说明你的身份,这皇位,将来还是你的。”

    说完,也不等裴钱搭话,便急急忙忙的走了。

    等皇帝走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好些宫人,一个个低眉颔首,对着他恭敬的行礼,口中称呼的是大皇子,

    丢失的身份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上,裴钱有一瞬的不适,不过没过多久,他便习惯了这些人对自己的称呼。

    夜晚入眠时,裴钱才想明白这是因为什么,他之所以能对生活的变化没有丝毫隔阂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真实的身份。

    没想到会这样轻易的就回到宫中,让之前的那些准备都化为灰烬,心中稍有失落,失落之余,裴钱想到的更多的是所有欠他的,他都要讨回来。

    可还没等他的复仇计划展开,皇帝便于翌日清早以雷霆之势为这件事做了了断。

    后宫独尊的皇贵妃以莫须有的罪名赐死,皇贵妃娘家的一干人等也分别以各种罪名发落,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朝堂上的朝臣就去了小半。

    龙椅之上,一向和善的皇帝此刻紧绷着脸上的表情,没等自己的臣子反应过来,便宣布了关于恢复裴钱身份的旨意,说他以假死的身份潜入他国,专门收集情报,还说之前他们与辽国对战之所以能胜利,凭的全都是他提供的信息,如今归国,身份自然要恢复。

    直到这时,朝堂上的大臣才恍然大悟,皇帝这一褒一贬,用意不言而喻。

    可还没等众臣再进一步猜测,皇帝便紧着颁了另一道旨意,要将刚刚归国的大皇子齐道远册立为太子。

    众臣闻言皆惊,先不说这大皇子是真是假,就是这大皇子是否适合做皇帝那又是一说,因此刚有几个老臣斟酌着表示不妥的时候,便被皇帝连降两级,再由刚直不阿的臣子表示皇帝此举不合适的时候,便被皇帝下到了大牢。

    因为这件事,一向软弱的皇帝突然强硬起来,接连几天,不少臣子做了这件事的炮灰,落得个家破人亡。

    因此,册立太子的事情便这样不上不下的搁着。僵持了半月,这件事情还没告一段落,边关又传来急讯,说辽国重新集结大军,要报之前的偷袭之仇,点名要齐思远出战。

    皇帝本就有意归国的大皇子齐道远,正愁没有机会给他建功,如今恰巧可借了这个机会立一立威。

    想到此,皇帝便连夜召了被冷落了几天的齐思远。

    几日不见,齐思远的神情冷峻,不苟言笑,以前不放在眼中的宫规如今也行的丝毫不差。

    看着底下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小儿子,皇帝面上苦涩,半晌才开口道:“思远,我想……”

    看着坐在龙椅上两鬓斑白的人,齐思远心生怜悯,叹了口气,一撩衣摆跪在地上,朗声道:“父皇,你的意思儿臣明白,事到如今,我知道应该怎么做,多余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看着地上跪着的、从小捧在手心的,已经一夜长大的孩子,皇帝觉得心口发紧,只颤声问:“远儿,你可曾怨过父皇?”

    “这后宫的生活,向来如此,没有什么怨不怨的,只不过是有些人喜欢这样的生活,有些人喜欢另一种生活,当初母妃做了那样的选择,就应该会想到今天的后果,如今,她没还清的,我来还。”

    齐思远说完这些,不管皇帝再说什么,自己都不肯再搭话。

    皇帝唱了一会儿独角戏,见自己再说什么也不能挽回已经伤了心的小儿子,于是只能沉默。

    沉默了许久,当气氛变的有些怪异时,两人终于结束了交谈。

    步出宫外,迎着早春的夜风,齐思远觉得神清气爽,向前走了几步,转身去了裴钱的宫殿。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而他即将离去,有些话却不得不说清楚。

    刚迈进宫中,齐思远便瞧见坐在院子里的人,几步迎上去,生硬的叫了声大哥,不等对面的人开口便自顾自的说道:“刚刚父皇把我叫了去,交待了一些出征的琐事,我明日带着大军出发,此一去,怕是不会回来了,这宫里我已别无挂碍,以后各自珍重。”

    说完这个,齐思远便起身准备离开,可刚走了几步,却恍然想起一些事情,不得不转身扭头再说几句。

    “我走之后,希望你不要为难那些曾经跟着我的人,他们没有错,毕竟那时候整个齐国,也就我一个皇子,我走了,他们自然会以你马首是瞻,我……”

    说到这个,齐思远突然停住了嘴,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个是我多虑了,这些事情,父皇会替你做好的。”

    直到这时,一直沉默的裴钱才道:“你不后悔?”

    “我为什么要后悔?你想要的未必是别人想要的,但愿你从不会后自己的选择。”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裴钱都长长会想起齐思远的这句话,可等到他真正觉得后悔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退路。

    果然,半月后,从边关传来了齐思远的死讯,齐国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而最伤心的人,自然是皇帝。

    他知道自己的小儿子不善兵阵,他只是想借小儿子给大儿子一个立功的机会,却从没想过他死,听闻这个噩耗,皇帝一瞬间苍老了几岁。

    齐思远的死,瞬时乱了齐国的军心,而这挽救军心的人,自然是初次归国的大皇子齐道远。

    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两边朝臣难以辨别的神色,齐道远面无表情的快马加鞭。

    十日后,不负皇帝的期望,他大挫辽军获胜,两国与阵前谈和,看上去谁也没有讨着便宜,而彼此却获得了满意,呼延楮得到了自己求了很久的解药,而裴钱终于如愿以偿的变成了齐道远。

    没想到自己筹划了半生的计划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实现,当初的那些筹划和算计几乎没有用上,一时间,裴钱有些不适应,只要空下来,整个人就会沉溺在这种想不通里。

    尘埃落定,等齐道远班师回朝的那天,皇帝册立太子的圣旨颁下,这次,再没有人反对,因为国内已经没有可继承之人。

    为了再给齐道远的帝王之路增加些砝码,在齐道远班师回朝后的第七天,一道赐婚的圣旨传遍了整个王朝。

    皇帝替他挑选的太子妃,那正是那日在街上一眼将他认出来的庄静。

    刚刚定下太子妃没有几天,皇帝便又传了几道圣旨,钦定了几个文臣家的女儿做太子的侧妃。

    娶了她们,就意味着他在文臣武将中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直到这时,裴钱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走神的这些天,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猛然间想起夏清杺,他下意识的反对。

    听到他反对的理由,皇帝笑笑,回忆起往事,半晌才道:“父皇庆幸你有喜欢的人,可你如果只是裴钱,这人你倒是可以争上一争,可你现在是齐道远,你母亲替你盘算的好,让你离了这牢笼,可你却偏偏回来了。”

    “我想清楚了,我不想做这个皇子,也不想做这个皇帝。”

    “太晚了,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如今,这世人都知道你是我齐国的太子,那裴钱,你是万万做不回去了。”

    “如果我就是要做呢。”

    “我自然多的是法子让你做不了。你不要以为,你能平平安安的在梁国那么久都是因为你的经营,我不肯对你动手,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而那梁国的太子妃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个路人罢了。”

    “为什么?”

    “你只知道当初我冷落你母后是因为皇贵妃,可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我同你母后这么多年的情义,怎么会因为一个外人而有所生分,你母后不想你受苦,所以借着这个理由将你送走,没想到被思远的母妃钻了空子,害你吃苦。”

    当年的旧事娓娓道来,裴钱才真正明白,当年的变故,都是演戏,为了让他过的无拘无束,他的父皇和母后设计将他送出宫外,没想到后来出了差错,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明,便来不及说明。

    但是让皇帝没想到的是,因为如此,自己的儿子误会至今,反而让皇帝发觉他是继承皇位的好苗子,于是皇帝将错就错,这些年,种种考验,将他培养成合格的皇位继承者。

    “否则,就凭你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能在他国混的风生水起,能将自己的身份瞒的那么久?如果不是你刻意透漏,那萧天成就是对你怀疑,查来查去也只知道你是裴家后人罢了。”

    说完这些,皇帝见站在殿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于是接着道:“你以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挣来的?我用你弟弟给你换来的皇位,你说不要就不要,你以为,我会同意吗?”

    听到这些,裴钱突然冷冷一笑,斜视着上面的人,“你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信?”还好进宫的时候,他做了一番布置,如今想走,宫外的那些人,自然能护着他离开。

    似乎是看透了裴钱所想,没等他再开口,皇帝便直接冲着门外拍了拍手。

    瞬间,紧闭的宫门从外推开,几个身着黑衣的人鱼贯而入,然后将挂在身侧的包裹放在身边,解开,里面是几颗人头,仔细看时,正是裴钱布置在宫外的那些手下。

    挥手让那些人下去,皇帝看着底下的裴钱道:“如何,你是否还觉得父皇是信口雌黄,如果你不信,父皇有的是手段让你相信。”

    说完,将一直在手中把玩的玉佩扔在了地上。

    那玉佩和地面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低头看时,那块玉佩已经碎成两块。

    再仔细看,这已经碎了的玉佩,正是早些年他送给夏清杺,自送给她后,她就一直带在身边。

    直到现在,裴钱才突然明白了刚刚皇帝那句话的意思。他有心试一试皇帝究竟有何手段,可如今,却不敢轻易拿夏清杺冒险。

    见自己的儿子面对这个局面似乎很气馁,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摆手让他离开,可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却又对着他的背影说道:“你好好听父皇的安排,父皇不会害你的,如果哪天父皇不见了你,那你就只当世上从没有过夏清杺这个人。如果你觉得父皇只是这么说说,那你尽可以试试。”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裴钱已经全然没有了退路,似乎只有乖乖接受皇帝的安排。

    可他经营至今,如何又能随随便便的听人安排,与其被人主宰,不如做那个主宰者。

    ………………这是传说中的分割线………………

    梁国皇宫,夏清杺正打着哈欠从奶娘的怀里接过闹腾的孩子,抱在怀里晃了晃,贴着他的小脸道:“阿元,阿元。”

    怀里的小人听到叫声,伸出双手捧着她的脸只乐。

    前几天两人吃饭的时候,萧天成盯着坐在一边傻乐的儿子看了会儿,然后冲她道孩子越来越大了,连个小名都没有。因此饭后两人饶有兴趣的就孩子的名字探讨了好久,最后决定小名叫阿元。

    外出归来的萧天成刚迈进内室,便看到这温情的一幕,缓步过去,也跟着歪着床边,伸手逗弄夏清杺怀里的孩子。

    见状,满月便静静地带着屋里的人退了出去。

    阿元见到萧天成,张着小手想让他抱,不得已,夏清杺只能将他抱了过去,点着他的小脑门笑道:“你个小家伙,果然是有了爹忘了娘。”

    因斜扭着太累,因此,她说完这句话就想直起身子。

    没想到的是,小家伙像是听懂了她的“嘲笑”,想要挽回面子般的伸着胖乎乎的小胳膊小手抓住她的衣袖直往她身上凑。

    逼不得已,夏清杺只能往萧天成的身边凑了凑,冲他笑道:“这小子,倒是会哄人开心。”说着,便伸手捏了捏孩子的脸颊,顺势就要躺下。

    萧天成单手抱着孩子,一手将夏清杺拎了起来,不自觉的柔声道:“过几日是皇贵妃的生辰,父皇说了要好好操办,我们也想想送些什么。”

    听到这个,夏清杺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半坐了起来,斟酌道:“母后的事情,她有大干系,即便最后知道是父皇的主意,可你……?”

    “可我如何能够心平气和的去替她庆贺生辰?之前我对她确实是有芥蒂,可时间长了,也就想明白了,这样的结局对母后来说,未必不好。”

    听到萧天成说,夏清杺先是跟着点了点头,然后不死心的说道:“其实母后可以搏一搏的,这么些年,父皇都没有动母后,可见在父皇的心中,母后还是有一定的分量的。”其实在她看来,皇帝心中对皇后究竟是什么感情,其实他自己也不一定能够说清。

    “搏一搏?这么多年了,可依旧不还是这个结果?其实以母后的精明,未必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情,可事关父皇,她先乱了阵脚,总想着替他分忧,替他解难。”

    事实上,在他的印象里,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母后做出的决策确实在很大程度上打开了困顿的局面。

    最后,夏清杺做出总结性发言,“可见,如果一个人真的恨上一个人,就算那个人做的再多也是错,这人生,还真的是一步都错不得。”

    怀里抱着儿子,萧天成扭头看着身边的人,笑道:“嗯,那你有没有走错过?”

    听出了萧天成话里的意思,夏清杺顾左右而言他,“人生哪有那么多路要走错。你呢?有没有走错过路?”

    “走没走错过只有走过才知道,但愿没有走错过。”

    萧天成说的坦诚,夏清杺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赞同道:“但愿我们都没走错过。”

    因为话题突然有些沉重,看着萧天成怀里还不知人间疾苦的阿元,夏清杺不得不提起一个话题,“你打算如何安置阿元的生母?”

    提到这个,萧天成神色一暗,隔了好久才道:“她已经去了,母后办的,为的就是替你去掉这个后顾之忧。”

    初次听闻这个消息,夏清杺“啊”的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派人打听过了,她家里人这些年都病死了,就算是想要补偿,都无从下手。”

    提到这个,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夏清杺抱着阿元叹息一声,心里下定决心不管以后是否有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对他好。

    自己的孩子?细品一下自己刚才的话,再抬眼看了下身边的萧天成,夏清杺羞得满面通红。

    见夏清杺的脸突然变红,萧天成不解道:“你脸怎么了?”

    夏清杺不好意思给他解释,只是扭捏道:“没什么,就是想到了未来的一些事情。”

    “未来的事?”

    见萧天成有问到底的意思,夏清杺更加羞涩,恼羞成怒的推了萧天成一把。

    没承想力道没有控制好,反而将萧天成推了一个趔趄,而在他摔下去的瞬间伸手下意识拉住了她的衣袖。

    因此,下一刻,夏清杺抱着孩子跌在了萧天成的身上。

    还没坐稳,夏清杺就急急忙忙的检查孩子的安危,所幸摔倒的时候孩子夹在两人的中间,毫发未伤。

    刚松了口气,刚转过头想责备萧天成几句,就被他突然拉到怀里,眼前一个黑影闪过,嘴唇上就有了温软的触感。

    见夏清杺大睁着眼睛,萧天成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伸手拂过她的眼。

    从抗拒到接受,夏清杺觉得自己转变的很快,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她就已经接受了萧天成,因为他总是真真实实的存在,而裴钱,真的好像自己经过的一场梦境。

    其实这些天,萧天成也感觉到了夏清杺的这种变化,心里既惊喜又忐忑。

    过了好久,被两人挤在中间的小宝宝终于忍不住张嘴哇哇大哭。

    听到哭声,两人慌忙分开,夏清杺红着脸低头看孩子,不肯说话。

    拉着夏清杺从地上拍起来,就着她的手拍了拍犹自啼哭的孩子,然后揽着她的腰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萧天成便喊人进来抱孩子。

    从门外进来,满月一眼便看见夏清杺的一脸春色,于是趁着替她收拾的时候笑着问道:“小姐,你是不是已经真的准备好做一个太子妃了?”

    听到这话,夏清杺先是一愣,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收拾好后,两人一起出门,因为想同满月说话,所以夏清杺故意跟在萧天成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骄阳似火,转眼间天气转热,夏清杺抬手遮在眼前,轻道:“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也想通了许多事情,与其挽留不是自己的,不如抓住一直在身边的。”

    其实,她不是自己想明白的这些事情,而是经过皇后的那件事情,她才真真实实的明白,等,是永远等不来的爱情的。

    那些天,她想了很多,仔仔细细的想了裴钱同她说过的话,然后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他让她取空白圣旨做什么?如果觉得她重要,为什么连句话都不肯留。

    说起来,那些年的种种,都好像是一场梦。而人,好像必须要做过了这些梦,才能分得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行到花园的时候,萧天成扭头道:“你们这悄悄话也说完了吧?”

    夏清杺讪讪一笑,尴尬道:“说完了,说完了。”

    “既然说完了就跟我来吧。其他人不用跟着了。”

    遣退众人,告别满月,见四周无人,夏清杺很自然的挽着萧天成的手臂。

    这个动作让萧天成很是受用,只是有些不解。

    “你不是说了,这宫里,处处都是眼睛,我当记着自己的身份,按照规矩,不管身边有无他人,我都应该恭敬的在你身后两步远的位置跟着,可如今,你我心意相通,就不需要藏着掖着了吧?”

    “那你刚才怎么不挽着我?”

    “这个……一句老话说的好,树要皮人要脸,你不要我还要呢,刚才那么多人看着,我们这样像什么样子。”

    “你这样处理……甚好。只是有件事情为夫不明,还请夫人解答。”

    “什么事?”

    “你我成婚至今,一直遵守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夫人刚刚的话,为夫可就理解成……”

    “理解成什么?”

    萧天成沉吟半天,最后挽着她的手清晰地说:“自然是补上洞房花烛的春宵苦短了。”

    听到这句话,夏清杺羞的满脸通红,扭捏地锤了他一下,小声道:“讨厌。”

    ……

    夏清杺同萧天成且行且谈,不知不觉被他带到一座不起眼的院子前。

    夏清杺抬头打量了一番,觉得略略有些眼熟,因此转头笑道:“这个地方,我以前来过,可惜没进来过,你今天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看你的秘密?”

    这句话本是她的玩笑话,可没想到的是,萧天成带她来这里,果然是来看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看着屋里挂满墙壁的画像,夏清杺反而没有惊讶,而是转头同身后的萧天成说:“没想到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以为你只是跟我说说而已。”

    在他们微服出访的时候,萧天成曾经跟她说过,从认识她的那天起,这些年,他有时间就会画一些她的像,从小到大,已经画了不知道多少副。

    如今,这些画像统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有她高兴时的,有她哭泣时的,也有她发呆时的。这些画像将她描绘的很是传神,如果不是将她放在心上,如何能将她的一颦一笑置于纸上。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实实的感受到萧天成对她的情义,也是她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拷问自己的心意,是不是真的放下了裴钱,做好了接受他的准备。

    如今,看到这些画,回想之前的种种,夏清杺终于发觉自己的心意,此时此刻,以后的时时刻刻装着的,都是他。

    因此转身抱着他,笑道:“我现在才开始爱你,会不会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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